幻想 这致命的东西

献给过往的花束

【夜星颂声|6:00|🎼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上一棒:@炽光灯【本宣置顶】 

文轩

•BGM:Jacoo 《The Last String》



「那转瞬即逝的幻影,也是永存于他记忆中的、最特别的、令人心旌摇曳的、完全的爱。」

 


/

从Liz的诊所出来的时候,这座被黑紫色光影笼罩的地下城市正在下雨。雨水坠落在狭窄的街道上,坠落在随处可见的超时空造物上,发出一些类似扭转的奇怪的声响,沉默的人们的面目被掩藏在一把把暗色的雨伞之下,双脚踏过地面时不断引起模糊的、近似于遥远的火星沙尘暴的没完没了的振颤。

 

刘耀文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被当做路灯一样固定着的拟态水母造物显得格外兴奋。它正幻想着自己能够在那归属般的从未经历过的水域漫游吧,如果它能够听见音乐,或许会喜欢Whispa的《West London》。

 

“再见了,迷幻水母。”从他的唇齿间逃逸出来的白烟毫无规律的涌动在空气中,他从上衣内袋中掏出一块硬币大小的容器,将烟蒂靠近那容器,仅仅在下一个瞬间,他的指尖已然空无一物。

 

回到住处的刘耀文洗过了澡,又为自己倒了小半杯金酒,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开敞的衣领暴露出他胸前的新伤疤,经过了Liz的缝合和疗治,那块区域的皮肉已经粘合在了一起,即使冲洗也不用担心会发炎。酒水滑过喉道时带起一种灼烧般的热,他尝试着去控制自己并不存在的右手手指,而已经被卸下的平放在桌面上的机械手则是略微有些迟缓地动了动。

 

“阿文,也许你应该换一个新的机械手了,我认为它已经对你在执行任务时的安全造成了影响。”Eli耸着肩膀说出这句话的样子在刘耀文心中浮现,然而,当时的他只是低头微笑,不予作答。

 

这只机械手是他父亲还未离开时送给他的礼物,比起替换,他更倾向于通过修理来延长它的使用时限。它已经跟着他很长时间了。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但确实已经过去了很久。即使这样的描述看起来是矛盾的,但这仍然是绝对存在的现实。在那场注定要发生的灾难降临之后,时间发生了某种程度的扭曲,一切的一切都要再次从混沌之中重新建构起来。他们使用的时间都是虚构的,因为还没有人能够准确的计算出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他们存在的时间。现实的白昼似乎永久的逝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依赖于人类科技的虚假的天幕,和越发复杂的仍然以人类为中心的新秩序。

 

争夺是无尽的,至少在还能够争夺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放弃。慢慢地饮完那杯酒,刘耀文松懈了一般地躺下,发觉此刻的自己已经没有了痛或不快的感觉。感应到他试图进入睡眠,房间内的灯光缓缓地暗了下来,随着他睫羽的颤动,窗外的雨声逐渐被隔绝,房间内达到了一种近似于真空的静。刘耀文想,如果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让思考停滞,也许他就不用靠吃那些药物来维持睡眠了,但是他做不到。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某处传来了异响,伴随着一种奇幻的、仿佛是来自于自然的声音。

 

是那个装置吗?刘耀文坐了起来。

 

此前,他在一处废弃的佛像工厂搜寻出现故障的机器时,在一众随意堆砌的残像之中发现了这个装置,似乎是被谁掩藏在那里的。装置的底盘已经磨损了,按动开关没有反应,上面排布的衔接线也绕作一团,可是装置中心位置的那块球形物质仍然是完好的,像是散失了光泽的水晶,也像生物未分化的眼球。

 

他仍然记得,那台濒死的机器在他面前倾倒在地的模样,在那用于照明和读取信息的机器“眼”中,他好像看到了近乎于哀伤的一种情绪。然而他并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切。机器是无法拥有灵魂的,他想,没有灵魂的物体不会感到哀痛。可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没有将这个装置递交给上级,也没有让同事Eli知道。

 

此刻,被刘耀文拿在手上的装置恢复了死态,任凭他怎么摇动,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他微微地摇头,准备将它放回抽屉,却又停住了动作。“干嘛不试试修好它?”如果宋亚轩在这里,他一定会这样说。

 

可是他并不在这里。

 

佛像工厂的那台机器编号十分久远。刘耀文一边朝着工具间走,一边思索着。这可能意味着和那台机器有所联结的这个装置也来自灾难之前,这也能解释它为什么能发出那种来自于自然的声音。

 

是春天吗?还是夏天?

 

他无法描述。

 

介于对那些轻柔的往昔的忘却,他不由得感到了一些来自腹地的隐痛,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他在工作台前坐下,决意要将它复原。毕竟,修复东西这种事,他一向很在行。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处理,装置看起来像样了很多,只是底盘内部的那块用来供能的晶体看起来有点被腐蚀的迹象,连接处微微发黑,但还不至于完全报废。刘耀文揉了揉眼,又把装置整体擦拭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动开关。

 

啪嗒。

 

小球亮了起来,发出微弱的暖色光。隐藏在接线下的小孔里传出一种略微有些嘈杂的声响,其中依稀可以辨得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簌簌声和类似于冠蓝鸦的鸣叫声。

 

仅此而已。刘耀文有些自嘲的笑了,对着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他想,假使宋亚轩看到它,大概会无所谓地摊一摊手,跑到一边去摆弄唱机,放一些国文歌来听。他会躺倒在软软的床垫上,吹吹口哨,继而懒洋洋地挺起身子,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翻转身子,趴着点上。他小小地吸进一口,便不再抽,手指用力地摁灭烟头,这时,他的唇边会溢出优雅的白烟:“刘耀文,我得走了。”

 

此时的刘耀文伏在工作台上,竟然觉得自己有了睡意,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无法感受到的,一种彻底的平静的感觉。基于对良好的睡眠的渴望,他将装置带回了房间,将它放在枕边,闭上了双眼。

 

“那就拜托你了。”他自言自语道。

 

 

/

实际上,大灾难之后,刘耀文的记忆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关于少年时代的回忆似乎被撕裂过一般,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散乱的碎片。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着一个无法忘却的存在,那就是宋亚轩。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话语,模糊却又清晰,遥远却也迫近。有时候,刘耀文不知道那种缠绕着自己的心绪是否更接近于一种失控的痛觉,因为那些属于他们的幻影一般飞逝而去的过往,已经没有人可以证明。

 

记忆。只剩记忆。

 

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要感到侥幸吗?

 

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宋亚轩提出想要看刘耀文的右手。他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平淡的坦然,平静地补充道:“你可以拒绝。”

 

“没关系。”短暂的停顿过后,刘耀文主动掀起了衣袖,“这是先天性的畸形。”

 

宋亚轩努努嘴,伸过手来触碰了一下它,引起了刘耀文轻微地颤抖,他想要退缩,但他最终没有那样做。

 

“也许它本来想要长成翅膀,只是碰巧失败了而已。”

 

“谢谢。”

 

“我是真的这样想。”

 

“可是人类没有翅膀。”

 

闻言,宋亚轩将刘耀文的袖口重新翻了下去,目光慢慢地游移到刘耀文的面庞上,却不与其眼神交汇,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看向了别的地方。

 

“人类只是藏起了翅膀。”他说。

 

在这座小镇上,华人极其稀少,在此之前,刘耀文几乎没有遇到过能用中文和他交流的人。对他来说,宋亚轩的出现似乎是一种命运的必然,他倏然间降临了,在他的心湖激起一片涟漪。

 

那种无法描述的特别的感觉很快地出现了,就在他们目光相接的每一个瞬间。刘耀文知道,大抵他自己就是先动心的那一个,而紧随其后的,是那个为了靠近他的身边而背离了原本交际圈的宋亚轩。

 

“我不想强迫你融入他们。”宋亚轩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闪烁着淡紫色的火焰,“你喜欢独处,但是你并不讨厌和我待在一起,对吗?”

 

“嗯。”

 

“但是刘耀文,我不能忍受独处。”纯洁和残忍交织在他的言语之中,牵动着刘耀文年轻的敏感的内心,“所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好。”

 

聪明的男孩有着漂亮的黑眼睛,他们太清楚如何去浪费时间。建在空旷的草地中央的那座小屋需要免费的粉刷匠,铃兰酒吧的后门口堆着一箱又一箱的空酒瓶,他们在排满商店的街上追逐,跑向车道,跑向树林。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行动并不受限,却还是保留着puppy love的情结,偏爱躲藏与保守秘密。在凝结的空气中,对欲乐的追寻时常让他们感到焦渴难捱,但少年的他们从来不畏惧等待。比起因为外界的因素而受到影响,他们真正渴望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可以无所顾忌的爱的体验。

 

就在刘耀文的父亲因为工作离开小镇的那段时间,宋亚轩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家,看他慢吞吞地修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自己则时不时地在画本上涂涂画画。在即使是白天也微微有些暗的房间内,唱机里播放着婉转的旋律,宋亚轩的邀请总是突如其来,而刘耀文从未拒绝,任由着目光纠缠目光,身体缠绕身体。在一切结束之后,那种交换着体温的长久的拥抱,会让他感觉到无限的安宁。

 

某一刻,刘耀文感觉到宋亚轩开始表达了,就像是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结已经隐约可见了一般,试探性地将他藏匿已久的心情抛到了刘耀文面前。他说,他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知不到任何的欲望,就像被一种出生及死亡的痛苦扼住了咽喉,无法自然地呼吸。于是他去学习,去融入小镇的一切,去记录生活,他拥有了朋友,知道了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来自于他自己的内心的沉重的思考可以得到暂时的止息。他相信粒子的碰撞,也相信所谓顺其自然的注定要到来的种种,他知道自己不会很容易地就被什么击垮,却也还是感到无助和恐惧,像是一个并不虔诚却无法违背宿命论的教徒。

 

“时间是没有坐标的,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总是在成为过去,而过去是约等于死亡的。”宋亚轩把下巴杵在刘耀文的肩膀上,一只手慢慢地抚过他的脊背,“我一直这样想。”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他的眼泪坠落的时候没有声响,“我感觉到了爱。”

 

这是刘耀文记忆中,宋亚轩少有的坦诚与脆弱。他把宋亚轩拥进怀里,并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只能给予对方长久的沉默。而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刘耀文已经开始背叛宋亚轩。他的痛苦似乎太沉重了,沉重到刘耀文无法与之共情,无法通过自己一直以来所积累的经验来安抚他的任何一种恐慌的情绪。

 

爱像火焰,也像饱含雨水的乌云。它似乎能让人感觉到惊喜和强烈的幸福,也能让人受伤,留下疤痕和污点。所以,爱究竟要如何定义?它又是否真的能够跨越时间的界限,成为一种永恒呢?

 

永恒是不存在的,刘耀文想,被爱的感觉使人变得更加懦弱,任何不够强大和坚韧的心都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折磨。可是,此刻的依偎不是虚幻,他们都在对方身上汲取着安全感,寻找着那种确信的底气。或许,他应该感谢宋亚轩的泪水,正是那种在这个世界上最万能也最神秘的生理反应,让他在这段感情中变得高大。

 

“只要拉着你的手,就不会感到害怕。”

 

宋亚轩把这行字写在他为刘耀文绘制的画像右下角,在夏天的结尾送给了他。

 

 

/

刘耀文抵达那座工业废墟的时候,Eli已经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他拍了拍刘耀文的胳膊,见刘耀文气色不错,便又问他是否睡了一个好觉。

 

刘耀文微微点头,朝面前那座已经岌岌可危的建筑内部探了一眼,不少的难民正抱着头蹲在里面,另外的一些穿着规制服装的人则不断地从那些难民当中拎出几个,带到一旁临时搭建的房间去检查。

 

“这是在做什么?”

 

“找从Kent教授的实验室里逃跑的新型克隆人。”

 

“在这群人里找?”刘耀文低下头调整自己的机械手,“所以我们需要做什么?”

 

“May没有给我明确的指示。”Eli习惯性地耸了耸肩,灵活的手指把玩着锋利的刀具,“但是我猜测,小克隆人能够成功逃跑,是因为受到了机器人的协助。”

 

“你说的是待处理名单上的那些?”

 

“怎么,你害怕了?”

 

“没有。可是机器人和机器还是不太一样的,是吧,Eli?”

 

闻言,Eli的眼神中闪过一些意味不明的色彩。而这时候,建筑中的人们爆发出了一种恐惧的叫喊声,是因为有人不服从管制而受到了枪击,而从那人的伤口处流出的,是蓝色的血液。看着这样残酷的景象,Eli看似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并不准备介入这样的突发事件。他将目光投掷回刘耀文的脸上,笃定地说:“叛逃的机器人和故障的机器,说到底是一样的,阿文。”

 

“它们破坏了规则,所以他们需要被消灭。”

 

回到住处的刘耀文在客厅里点燃了一支烟。

 

他不能同意Eli的说法。如果说,失控的机器有了违背人类意愿、或者是对人形成了威胁、造成了伤害,那么这样的机器确实应当被消灭。机器是没有灵魂的,它们的运作依赖于算法和能源,这是可以肯定的。可是,机器人,特别是从大灾难之前留存下来的那些,它们是否已经孕育出了后代、发展出了类似于人类灵魂这样的东西,目前看来没有人得以知道。所以,人类对它们的这种紧追不舍的制裁,其实是在为了不让人类于宇宙的发展中被归为弱势种族而淘汰,进而抢先一步扼杀这种新生命体。

 

看着烟雾在眼前腾跃,刘耀文恍若置身于梦。他想起当年,小镇上的一部分人几乎将他们的生命尽数投入在了地下项目的研究上,而宋亚轩的父母也不例外。即使是他们休假在家的时候,也不会有时间来关注宋亚轩的任何情绪,他们无止境地谈论着最新的计算结果和对下一阶段的推测,看起来紧迫万分。

 

“他们从来不会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也不希望我去了解他们所做的事。”宋亚轩仰起头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我没法把他们当做爸爸妈妈去看待,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他们从来就没有准备好要做父母。他们是科学家,他们的计划是为解开宇宙的秘密作出他们最大的努力,而我是他们计划外的存在。”

 

“那你说,如果他们把秘密解开了,这一切是不是就会改变了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得到了答案,于是释然了一般,重新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吗?”宋亚轩看向他的目光里短暂地晃过了一种雀跃,似乎已经在幻想中得到了安慰,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又变得暗淡了。

 

“刘耀文。”他喃喃地说,“他们不会停下脚步的。了解了宇宙的规则以后,人类就会想办法让这些规则变成最适合他们的规则。”

 

那个聪明的家伙果然没有说错。刘耀文在一阵苦涩之中微笑了,想起宋亚轩拿着那张从他爸爸书房的旧纸堆里的画认真端详的样子。他说,画中的东西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他自己将它解释为宇宙卵,说这就是宇宙最原初的形态,它悬浮在层层叠叠的混沌之中,就像锡盘中的心脏。

 

“宋亚轩。”他浅浅地呼唤着那个名字,“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直以来都怀着强烈的野心,试图打破规则、吞下宇宙的,是人类,是我们自己。我们告别了自然,舍弃了那些最纯真的人类情感,也忘却了时间。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屠戮与争夺。”

 

“我讨厌这样的我们。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答案的尽头总是一片混沌。”

 

“我没办法承受这一切。”

 

此时,卧室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响,而刘耀文立即警惕地跑了过去。

 

床边的地板上,那个装置碎裂成了许多块,唯有装置中心的那块球形物质仍然泛着一点黯淡的光。

 

就在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处传来刺痛的感觉,大概是那块连接着他的机械手的芯片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咚”地一声跪倒在了地板上。

 

我也要被消灭了吗?他想。

 

在灼烧般的痛苦之中,他努力地伸出手去够那个发着光的小球,眼前不断地出现那张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唱片,未送出的手环,和那个红着眼睛执着地等在午夜的海岸边的消瘦的宋亚轩交错在一起的混乱剪影。

 

“刘耀文,再对我说一次。”

 

坠落,长久的坠落。伴随着严重的眩晕和溺毙感。

 

某个瞬间,刘耀文真的以为自己将要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吞噬。失重的感觉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不管他再怎么奋力地展开四肢,也未能够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平衡。这里是空无一物的吗?大海似乎正在反转过来。他无法睁开双眼,无法通过听觉辨析周遭的声响,只能依稀感觉到是在水中,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又总是流失在指缝。

 

寒冷和挤压的痛觉在消逝,紧接着,憧憬和恐惧的情感也接连地消失了,他似乎失去了一切。而当他再也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判断的时候,一切却又回归到了无限的平静。

 

终于,那种来自于自然的声音,再一次的,侵入了他的世界——很细微的风声,一些杂碎的因为触碰而产生的声音,浅浅的呼吸声,还有仿若穿过层层阻碍后才能够传到耳边的、沉闷的、有规律的、接连不断的心跳声。

 

在那之后,他听到了不属于他自己的,另一个声音:

 

“你听到了吗?”

 

刘耀文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夏日的阳光无比的刺眼,他却想不起来要去遮挡或躲避。他从地面上支起身子,体肤之上那种温暖的触觉让他感到了莫大的感动,而就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宋亚轩正跪伏在那里,一侧的耳朵紧贴着地面。

 

“我听到了。”这次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声音。

 

“如果地下真的存放着世界卵,也许那就是它的心跳声。”宋亚轩也直起了身子,琉璃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刘耀文,看起来很柔软的嘴唇抿在了一起,又随着他的下一次呼吸松懈了下来。

 

刘耀文低下头,看着自己畸形的右手,意识到自己已然进入了回忆之中。于是,他的目光再一次地攀附上宋亚轩的身体,一点一点,像在端详珍品一般缓缓地游移,最终停留在他那冷淡却又灵动的眼睛上。

 

“像一颗正在哭泣的心。”

 

他和宋亚轩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

“你最近做梦了吗?”

 

漫步在草地上的时候,微风将他们的衬衫鼓成了风帆,宋亚轩把刚刚摘下的鸢尾在手中聚成一束,努着嘴调整了一下花朵倾斜的角度。因为得不到刘耀文的回应,他又偏过头来看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些不满,“刘耀文?”

 

“嗯……我,好像很久没有做梦了。”

 

“好吧。”宋亚轩点点头,“我最近倒是做了一个梦……或者说,不止一个梦吧。可能是许许多多的梦的碎片。”

 

“我梦见,你和你爸爸一起去城市里办事情,而我偷偷地从窗户进入了你家。在你的房间,我找到了那张你寻而不得的唱片,所以我就把他放在唱机里,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把它听完了。”

 

“还有,我钻进了一棵巨大的树的树洞里,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一切都静止了,就连海水都是停滞的。我在学校的教室里找到了你,别人都在做题,而你正看着窗外,空中悬停着一只蝴蝶。”

 

“最后一个片段就很奇怪了,我感觉那不是我们存在的世界。”宋亚轩的眉头皱了起来,阳光温柔地洒下,却无法抚平那些流动的褶皱,“没有天空,地面上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高矮不一的建筑,各种颜色的光束在我眼前晃过。我感觉很恐惧,想找到你,于是我一直跑一直跑,终于找到了你。可是,你变成了机器人,融化在水里。”

 

说完这段话以后,宋亚轩沉默了,他的目光慢慢地从花朵上游弋到周围的绿野,瞥了一眼远处的工厂里竖得高高的烟囱,又回到了刘耀文的脸上。而刘耀文则是抬起胳膊揽住了他的肩,把他捞过来靠在自己身上,又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宋亚轩。”

 

“嗯?”

 

“你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吗?”

 

在一阵错愕之中,宋亚轩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他记得那种特别的感觉,它存在于刘耀文直白的眼神里,存在于他诚恳的应答里,也存在他在他的唇上印下克制而缠绵的吻的时刻。可是,山尖的晨曦只在刹那之间照亮过他们的心,那份光亮终究逝去了,任凭他们再怎么努力地去追寻都无济于事。

 

他知道,在那条他们从前常常会经过的道路边,被暴风雨吹打过的小树静静地卧倒在地上,永远都不会再站立起来了。而刘耀文原本承诺要为他打造的手环,最终也停在了未完成的状态,随着他那被截下的右手一起,掩埋在生长着暗金色果实的华丽的森林。

 

深红的午夜,他也曾那样执着地等过。他要等他出现,亲吻他酸涩潮湿的眼睛,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释放积淀的痛苦,让颤抖的灵魂一次、再一次地交织在一起。他不需要过多的承诺,也从未奢求过珍贵的礼物,只希望他那纯洁的爱人,能够在离别到来之际,再一次地向他告白。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好像也没有那么久。而那过往的一切,就如同这座在阳光下沉寂的小镇一般,陷入了睡梦般的死亡中去。

 

“宋亚轩,我知道我已经不存在了。”刘耀文的声音就像冬日林间冻结的溪水一样平静,可是,他看向宋亚轩的眼神里,燃烧着绝望的爱的火焰。

 

“对不起……”

 

“我爱你。”

 

话音未落,透明的泪液就从那两双美丽的黑眼睛里涌了出来,那些长久以来一直被压制着的思念如同狂啸的海水一般爆发了。落日的金辉洒落在他们年轻的体肤之上,泛着华美的光泽,在他们的棱角处作浓烈的晕染。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听见了从未知的远方传来的悠远的回响。

 

过了一会儿,宋亚轩突然地笑了,蔷薇色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不断流逝的时间之中,他早就懂得了如何保存瑰丽的完全的爱——勿执念,就让爱情在顶峰止息。永恒是一种幼稚的玩笑,一切终将成为过去,而那些带着伤痕的瞬间,往往才是会被真正地记住的。

 

在微微涌动的风中,刘耀文试图为宋亚轩抹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自己已然无法触摸到他。时间似乎达到了真正的静止,周围的声音也迅速地跌入了虚无。宋亚轩的躯体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手中的那束鸢尾也已经变成了一块球形的物质,此时被他用手掌托着,悬浮至半空。

 

在意识消弭之前,刘耀文再一次地听到了他的声音,缥缈却坚定:

 

“刘耀文,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

 







•小亚,生日快乐,成长快乐。


•下一棒:@春树了了 

 

评论(22)
热度(543)
  1. 共5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空 山 綾 | Powered by LOFTER